叁

无想台坐落于红牙山正中央无间深渊当中，仅凭一座料峭黑岩撑起，下方瘴气缭绕，百草不生，虫鸣不闻。木桥浮于瘴气之上连接黑岩与对岸，供小妖往来。

边边角角都被魔气渗透，乌沉又阴冷。

而右后方有小红楼拔地而起，飞檐斗拱皆是血红之色，乌黑中一点红，反而更衬邪气。

暖泉在小红楼之后，底下有天庭仙宝炎火鼎炙烤，真气混入泉水当中，渗进肌肤冲击筋脉的灼热感可加速修行者体内真气周天运行，乃是修炼的好去处。燕楼一直偏爱暖泉，倒不是为了修炼，纯是贪图它的滚烫，正好冲一冲他身上经年不散的严寒。

空空地狱的寒气侵占着他的五脏六腑不肯离去，时间长一些，便反噬得他有些难以忍耐。

浸入暖泉，热气将他包裹当中，燕楼舒服地放松了全身，仰头靠在池边上，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小妖们在四周展开了屏风，隔着薄薄的纱画，密探正低着头侯在外面。

这是燕楼为了增进与各大妖族的了解派去“做客”的小妖，时不时能带回一些好玩的消息。

“说。”燕楼懒洋洋道。

密探：“回禀尊主，妖界正在议论尊主前几日攻打火陀山赤羽魔的事。”

燕楼：“赤羽魔？本尊找个自己的旧物，与他们有何干系？”

要说那赤羽魔，正是千年前祭神之征羽族盟军首领。祭神战溃败前夜，赤羽魔贪生怕死舍弃麾下妖众奔逃他处，消失无踪。姬羲娥一死，红牙山在妖界地位一落千丈，万妖各生异心纷纷自立山头，赤羽魔趁势占了原红牙山属地火陀山，自称万妖王立了山头。

燕楼才回红牙山时，各大长老都曾请过令要去会一会他，夺回火陀山，只是时机未到。

前阵子他对外宣称已找到美人剑假姬羲娥之名要重振万妖，完成姬羲娥遗愿，燕楼虽然信不过这满口谎话的魔头，但不能坐视不理，便派了几位长老去探探底细。但并未搜出美人剑。

“他们说美人剑是友人遗物，并非独属于尊主，尊主应当归还遗物好让他们供奉祭祀，还说要重启万魔会，联手讨伐尊主。”

燕楼笑了笑：“讨伐？”

他伸了手，指尖划过脖颈：“讨了十七八次了，怎么本尊这项上人头还好好地摆在这儿？”

他才回红牙山，妖界几位“德高望重”的魔头便聚在一块商议对策。

他们怒斥他弑母杀父是个小畜生。

又说他自小在离镜天长大，满身都是天上的臭气，妖界容忍不下。

说他在空空地狱中腹中饥饿，食尽万鬼，嗜杀成性必定会给妖界带去腥风血雨。

第一场万魔会后，他们各自派出了得意门生率领小妖向红牙山发难。

怎么说都是曾经和他娘亲并肩作战过的前辈，燕楼识礼数，不计前嫌好生招待。

招待完甚至完整得将他们送回了各自山门。那几日雨水丰沛，燕楼贴心地命令小妖用上了木箱防水，可惜没找到足够大的木箱，只好头归头，身子归身子，挤了点。

谁想他们不满意。

第二场万魔会后前来红牙山拜访的妖族又多了不少，万幸这回燕楼备的木箱够大。

第三场……

此后上门挑事的越来越少，有一回燕楼等了几日不见人影，却收到了某个妖送来的书信。信上裹了三四道加密阵法，派的死士从后山门来，偷偷摸摸。

燕楼有些意外，未曾想妖界居然还有识墨宝的雅人。

展开书信，写得简短，只有六个字：小麻头，耳手否？

燕楼废了番力气才明白过来原话问的是“小魔头联手否”，实在看不下去，替她添了笔画给她送回去，附上了在书房找到的柳少师字帖赠予她学习临摹。

之后再没有收到回信。

不知她字学得如何。

万魔会时常有，又换了法子，在燕楼这里受了气后在妖界大肆传播。姬羲娥当万妖女王之时受众妖拥戴尊崇，儿子却不争气，非但不谦逊亲切，还踩着他们这些前辈头上做事，实在是无情无义狼心狗肺！

燕楼在红牙山跟几位长老学了几个月的驭人之道，眼看名声一天比一天差，学的本事是派不上用场了。

这些妖骂的由头多得很，杀戮、狡诈、冷血等等骂遍了，还有个小妖跳出来，说燕楼深夜趁他独自一人在账房做账时偷袭了他扒他裤子，侮辱了他，说得绘声绘色，还说燕楼看上了他的三寸金莲脚捂在怀里爱不释手嗅了又嗅。

燕楼独被这个气笑了：“本尊不喜欢男的。”

那小妖哭得凄惨，妖魔们顺杆就骂：“谁知道你这魔头是不是有怪癖！你还吃他的脚！”

燕楼百口莫辩，足足有半个月吃不下饭。那小妖又一次深夜做账，再也没从账房走出去过。

探子没有带回什么有趣的消息，燕楼渐渐觉得日子过得乏味了。

他从暖泉中站起来，迈上岸。

小妖们围来替他穿戴衣物。金线滚边窄袖玄衣，披黑鸦毛氅，纤长的小腿利落收进黑靴中。

自上而下愣是找不出可藏匿兵器之处，一身冷峻，只是左手中指与无名指各咬着枚乌金戒，从不离身。指节过分白皙修长，稍稍动作，无意中竟有几分拨人心弦的涟漪之意。

敖乌传了膳进来，并带了话：“尊主，乌山狱传了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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