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势连绵起伏。
浓郁仿佛万年不曾散去过的雾霭云岚与青烟瘴气袅袅盘桓，将辽阔的群山遮掩得一片远黛苍茫。
人们常常习惯以妄想中的形象去补完自己未知的概念。
和像作薇山掌门就一定是居住在华美仿若仙宫的琼楼玉宇这种从来没有接触过庆云仙人的凡俗们毫无根据的标签式刻板印象一样，世间有许多事情在普通人的印象中往往是错位甚至根本就南辕北辙完全相反的。
十万大山。
人族文明在南方的边界，也是明曦国镇守的一处蛮荒之地。
在中原地区的传说当中，这里就是毒瘴万里终年不散、中高阶妖兽肆意出没横行、各种茹毛饮血的异族带着恶毒的视线藏在每一株植物的叶片之后。
这些危险的因素共同盘算着将误入此地的倒霉蛋生吞活剥后敲骨吸髓，让南方这片广袤的山林成为恶名远播的“生人勿近之地”。
哪怕是紧挨着边境的巴川地区，这种刻板印象也不曾改变多少。
除了边境聚居的那些寨子，绝大多数明曦国的人都不知道其实世代居住在十万大山当中的那些异族除了身体结构上有些与人族不大一样的细节、因为地理环境等诸多因素限制导致文明相对北方人族诸国落后之外，本质上也是一种智慧文明。
既然能称之为文明，自然便有完整的社会、组织以及运行良好的制度与秩序。
那么人族擅自妄想脑补出来的十万大山的形象便极度不准确以至于几乎完全就是错的。
这里确实是“磨牙吮血，杀人如麻”之地，但并非莽荒。
聚落与政权架构、门派与修士体系，北边有的这里一样不落。
虽然并没有像人族一样存在相对明晰的正邪势力划分标准，但也不意味所有团体都能上得了台面。
位于岐首山的“无鳞贵人”就是十万大山内部当中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地下组织。
这个宗门想必在这片土地上也不怎么见得了光，以至于连宗门驻地都遮遮掩掩地藏在山腹当中。
偌大歧首山的山头之一，被在此世代发展的“无鳞贵人”们掏空了大半，四通八达的隧道如血管般在山体内延展，将宗门成员送往各个器官一样职能不同的宗门堂口、私人石室。
有黑袍弟子值守警戒的宗门洞口，一道黑风卷过，随后显出一道高挑的黑袍身影。
正欲上前盘问的人看清来者打扮，当即又退了回去躬身行礼，用恭敬的眼神目送着那位显形后便一甩袖袍的宗门高层径直穿过整个都被雕刻成张开着的巨大蛇口作为简单装饰的山洞。
“乱恒，”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洞口的黑暗阴影中响起，“你们搞砸了。”
笼罩在长袍兜帽当中女子嘴角微动，“所以你就专门等在这儿说风凉话？十几天的时间，乱定祭祀你倒是极有耐心。”
“……我劝你还是把这股子嘴硬的劲用在该用的地方吧。”候在阴影中的男人淡淡开口，“我可没有闲工夫特意过来挖苦你——首领要见你。”
乱恒祭祀原本视而不见毫不停留的脚步在与阴影中的男子错身而过之际，听到对方这句话当即一顿。
“我知道了……”她退让般低声开口，“有什么风声么？”
“啧，”始终没有露面的乱定祭祀嗤笑一声，似乎是对自己这个同僚的态度转变十分不屑，“风声当然有，而且动作比你快上好几天。”
“三天前北边的耳目就已经传回了消息，作薇山向十万大山做出了明显的人员调动，被目击到的御物飞过边境的修士都已经不下百人。”乱定祭祀语气冷漠，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从对方的动向来看，虽然不知道你们当时的具体经历，但很明显，你们搞砸了。
“首领也不比我们知道的更多，所以现在正等着你们的第一手消息——怎么只你一人，及护法呢？”
乱恒听完同僚的提供的消息，再次举步起行，“我和他分开脱身。”
与她并肩而行的乱定微微一震，叹气道：“现在看来事情比单纯搞砸了更加棘手。”
“这是首领该头疼的。”乱恒冷冷地说。
这阵交流之后，二人便再没说话。
两道黑袍身影在间隔设置的昏暗照明下沿着一条甬道沉默而行，不多时便到了一扇明显气势比其他地方更阴沉的巨大石门之前。
乱恒立在门前，旁人无从窥探的兜帽下的面容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叩门之际，那扇明明看起来相当厚重的石门无声地向两边滑开。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初次造访此地的人绝对会惊讶于山体当中居然会有如此庞大怪异却有着独特华美感的大殿。
但两位黑袍祭祀显然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各自理了理仪态便走进了洞开的宫门。
他们前方明明是一道断崖，却有两排石制宫灯凭空悬起并一路延伸开去。
二人却丝毫不惧地迈步前行，不仅没有落入深渊反而一副如履平地的模样，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大道在他们脚下铺展。
大殿所在的洞窟空间内一片流金暗红，仔细找寻便可以发现这份别样的氛围光是来自脚下。
在那道透明的道路下方，竟然是一池正不断翻滚的岩浆！
然而奇怪的是，整个大殿看起来就是悬在火山口上方，却丝毫不见燥热，甚至整个洞窟当中还渗着诡异的阴凉感。
在两排石制宫灯的尽头，在那石阶之上安放着一把气势非凡的座椅。
高背椅后，是整面雕刻着一条昂首吐信的盘踞凶蛇的巨大山壁。
而在那渗人的染着血红的巨大青白色獠牙之下，一个身着暗金长袍的男人正半倚着座椅扶手，看着两位黑袍祭祀噤若寒蝉般而来。
“参见圣主！”两人同时行礼问安。
高坐的男人并不回应，而是直接开始点名，“乱恒。”
立在阶下的乱恒当即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属下在！”
出乎她的意料，眼前的圣主并没有想要兴师问罪的意思，而是关注起一些看似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你们到了离作薇山多近的地方？”
“约莫四十里的位置。”
“可有什么……异常的感觉？”那圣主继续问。
尽管一头雾水，但乱恒还是如实回答，“属下什么奇怪的感觉都没有。”
圣主闻言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说说吧，计划怎么失败了？”
在落荒而逃返回总坛的路上，乱恒早已整理了完美的说辞，当即开口：“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于作薇山派来处理我们安插在铁炉寨内应上报的‘异常事件’的弟子！”
“他……不仅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我们为作薇山准备的‘问候’，还在神迹下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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